分数报告

焱

    七点半钟打过了，自修的铃摇过了。大多数的学生因为寝室的火炉不暖都奔到图书馆去自修。这时候各排寝室的嘈杂声浪，就渐渐的息了，由喧扰而变为沉寂。只有外面的风刮得呜呜地叫，树的枝子，被吹得东摇西倒，彼此相打，作成啪啪的声音。他的余威所及，门户窗叶也都受其影响，弄得不住的乒乓的响。

 

    与他同房的那位也到图书馆去了。他一个人在房间内。他今晚是不上图书馆的。他把读本看了几页，忽然想起：“林先生不是答应明日报告分数吗？我这次考得实在还不错，总可以得个S^①，但不一定。”他的心房就不免不住的跳突起来，如同一个人做了背良心的事一样。他又想：“我本来是看不起分数的。只要自己读书有确实的心得，分数的好坏，又何必去管他。但是我总是听得同学称赞某个功课如何的好，不是得E，就是得S。能得E得S的，不独为同学所佩服，所羡慕，并且教员也特别的喜欢。上次月考，我已经得了一个N，倘若这次我又得不到S，同学会说我功课真的不行，饭桶；真难受哪！”他这时更不自然了，也无心把书再看下去，他的脑袋里面被S、N占住了。

 

    头堂课已经下课了。过了几分钟，上第二次课的铃又打了。各人又都坐好，等着教员先生来。不一会皮鞋蹈得地板一片响，那就是林先生来了。林先生走进教室，跨上讲台，一屁股就坐在椅子上。照常把名点了一遍，就把书打开翻了几翻，口里说：“For nexttime，from Page 30 to 34”，说完这句洋话，又接着：“AnyQuestions”。随即有一个学生站起来说：“请报告分数。”

 

    这时候的他是坐在前排一个位子上面，听到“报告分数”四个字，心房内的血陡然都向上涌，呈不安宁的现象。如国人听法官宣判辞一样。那种恐惧的态度，是极难形容的。他无心听别人得的是什么，只听得报到自己的名字时是，是“……N”，就好像忽然一瓢冷水，猛然向他的头上一泼，从心房向上涌出来的热血，一阵地都缩人心房里面去了。他灰心极了，毫无心听讲。时而气，时而灰心，又时而用别种观念去安慰自己，但是毫无用处。下课之后，他远远的避开别人，惟恐有人问他得的是什么，识破了，不荣耀。他站在一个窗户旁边，独自呆呆想着。斗然后面来了一位同班，忙问他道：“你得个什么？”他随意的答说“真糟糕我，这次大随便了，他只给我一个N！”哪知站在那边的有一位同班听得了，忙跑向前来说道：“你的不是N，是S，你听错了。你不信，我在下课的时候，看见那簿子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是呢！……”

 

 

（《清华周刊》264期，1923年）

 

①编者注：当年清华的考试记分制为六个等级，E：超等；S：上等；N：中等；

            I：下等；P：及格；F：不及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