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师恩七十载
1932年秋季开学我来清华电机系报到，那年也正是顾毓秀老师回清华母校执教并建立电机系的那一年，由1932年到今年恰好七十春秋。回忆在这七十年岁月中我和顾老师之间的师生情结随时间历久而弥坚。在校时我受他亲自教诲达四年之久；毕业时他介绍我立足社会的职业；1938年他又推荐我报考英国工业协会奖金去英国学习工业生产技术为我回国后创办电话制造厂作了技术准备。
记得我们新生报到的那一天，顾老师亲自忙着辅导我们选课填表，他给我的第一个印象是富有才华的风貌和平易近人的态度，他很耐心地指导我们新生走进清华学府。
电机系建立的第一年设立了两班，一班是新生一年级；一班是转系生二年级。
开课后同学们喜欢打听顾老师青年时的事，后来大家都知道他很喜爱文艺尤其是戏剧，并有创作，还听说他兄弟中出了五个博士，俗称“五子登科”，令同学们心中景仰不已。
顾老师上课时不带讲义不带课本，讲课时发音很低，好像说故事一样，让同学们易懂好消化。有时在黑板上演算时遇到三位乘数他不用拉算尺，只用粉笔在黑板上点几下，马上就写出积数来了。
选举工学院院长时，论历史土木系成立最早，土木系主任施嘉炀留美回校执教时间较久，但顾老师更加上社会知名度被教授会推选为工学院院长。他就任后建系建院工作进展迅速，在短短的两三年内，电机工程馆，机械工程馆，水利工程馆基建项目相继完工。电机馆内设立的除电灯、电话、自动交换机，电报、无线电、电机、电梯和高压等实验室外还设有电机制造和真空管制造实验室。另有两台进口的教学演示设备交流和直流电机试验大型控制显示屏，学生在教室里可以看到讲台上进行各种电机试验的操作过程和各电表读数。在校内发电厂里新装了一台200千瓦小型高压蒸汽透平发电机，既可调节校内用电同时又供教学实验。这些新式机器仪表设备全是顾老师想方设法向海内外订购或订制的，有的是请关系单位捐赠的。顾老师就任院长后在短期内就使工学院的建院工作有了很好的开局。
顾老师在电机系初期在抓紧教学建制的同时还很重视科学研究工作。在教授、教员、助教之外还设有（研究）助理员帮助教授们作研究拉算尺画曲线。因为当时还没有电脑，有时计算一条特征曲线，要花几个月的时间。在李郁荣教授的协助下顾老师聘到了当代国际有名数学泰斗温纳教授来校讲学和作研究工作。他由电机系和数学系合聘，约定他在清华任期间所写的论文，须用清华教授的名义发表。他和电机系李郁荣教授合作研究发明的电讯传输网络获得美国特许专利立即由美国西方电气公司购买。
推荐留英学习
1936年我毕业后承顾老师介绍到上海无线电业公司工作，该公司总经理胡光和总工曹昌都是早期清华留美校友。这公司是当时国内最大无线电器材制造厂。可以生产大功率的广播电台，无线电话报两用收发机和移动式军用无线电收发报机等。次年抗战开始公司内迁派我负责工厂内迁工作。迁厂工作完成后派我驻香港接运由国外进口的生产用无线电器材。当我看到报上登载英国工业协会招考大学毕业生到英国工厂实习的消息后我就报了名。那时顾老师已出任中国战时政府教育部次长（副部长），他正好到香港开会。电机系主任赵友民教授去昆明西南联大途中也到了香港，我看望赵老师的时候他告诉我顾老师也在香港。我到香港九龙半岛饭店看到了顾老师，向他说了报载英国工业协会招考的事，请他写一封推荐信。他听了非常支持，立即从客房写字台上取了一张便笺给我写了推荐信。虽然仍要通过英国工业协会考试，其实人们都知道英国人最重视推荐，后来我被录取其实全靠顾老师那封推荐信的力量。
千喜年费城谒师
自1992年顾老师回国途经上海召我到锦江饭店为筹设顾毓秀教授奖学金事匆匆见了一面之后，直到2000年我去美国参加我四子毕业典礼时，才有机会专程到费城顾老家中去看望他和老夫人。5月20日由我四子开车从华盛顿郊区家中出发直开费城，当时顾老住在市区一座公寓里，伴我去的除四子夫妇还有三女。两老看到我们非常高兴，在我们问候了两老起居饮食安康后，老师让我坐在他身旁，师母坐在旁边一只沙发上陪她一位亲戚谈天。我们谈起顾老近来出版的著作，这次我顺便捎来两包他在国内新出版的书，他预备赠送给他在美国的朋友。顾老非常关心时事，他和我谈起前几天宾夕法尼亚大学CURRENT报记者访问他的一篇访谈录。这篇访谈录上说，他（指顾老）不愿谈他在中国共产党和台湾国民党之间可以起桥梁作用的事。但他作为学者，教授和研究工作者的70年生涯中以在宾大执教48年引为自豪。关于台湾问题他认为人们应保持冷静，把目光集中在经济和和平上，事态将转为乐观。记者问他两岸关系的解决方案时，他说我的建议是全由贸易开始，一旦双方都进入了WTO，两岸间将直接交往，全都是商业往来。但我们还不知道未来怎样，仍需要做工作，局势是多变的，我们希望最好的结果。
临别时，他赠送我一片珍贵的金质书签，一份新出版的《传记文学》上三组纪念文章“纪念几位电工朋友” “纪念几位物理朋友”和“纪念几位工程朋友”的复印本；还有一份2000年5月4日Pennsylvania CURRENT报纸，这报上登有顾老和他夫人王婉靖的大幅照片，在第一页顾老的照片上印着大字：“有名的奇才，供献卓著的电机工程专家顾毓?L教授，也是一位海峡两岸人民都信得过的人。”第四页他们两老的合照左下方大字印着“顾毓?L访谈录，97岁的老教授，中国的国宝，他仍跟随着时代的步伐，并且仍保持着老关系”。在照片的下面还印有醒目的大字道：“有些人不懂得我怎么能和邓小平接触的，我说：按中国的传统如果我是周恩来的朋友，我就成了邓小平的朋友了。”顾老师和师母在这份报纸上分别给我签了名。
时间过得很快不觉过了半个多小时，在摄影留念后，我们依依不舍地告别了二老。
在结束这篇短短的小文前我还想到顾老师的谦虚美德和他待人接物的热情，是我们后辈认真学习的榜样。举一件小事为例，自中美间恢复交往后，我每届年终都给顾老寄一张贺卡问候两老安康，尽管我是他的学生，他总是立即回寄一张贺卡给我并且常是亲笔写的信封，去年他搬了家，还在信封前面写道“看后面新地址”，那时他已百龄，这是多么感人的事。
本文才写完，就接到我四子从美国打来电话说，顾老已在九月九日晨不幸去世，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好像听到霹雳的雷响一样，心里感到非常悲痛，当即致唁电给慰民世兄请他转向顾老夫人和他家人致以亲切的慰问。
（《清华校友通讯》复46期）
